咔擦!
六月的天,说变就变,前一刻还风和日丽,下一瞬,已是乌云滚滚,电闪雷鸣。
潮湿的风,吹来冰凉的雨。
“留在悬空山……”
陆青亭心中自语,他抬眉望去,细密的小雨中,那位玄袍青年倒提鬼婴渐行渐远。
他的气血强横非常,甚至不需要刻意的撑起真罡,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雨就无法近其身。
不知为何,他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压抑。
“杨狱。”
身为悬空山当代最有望承接七劫剑的弟子,陆青亭极少会对一个人如此忌惮。
此刻,念叨着这个名字,他渐渐的有了些明悟。
同样的没有师承、同样的天赋绝伦、同样的杀伐果断、同样的睥睨桀骜……
眼前之人,岂非像极了传说之中,祖师少年之时?
世人只知晓祖师德高望重,少经杀伐,多在世间游历,帝王恳请不见,路边乞儿可见。
傲笑王侯,洒脱豪迈。
可唯有他们这些悬空山真传才知道,年轻时的祖师,也是仗剑杀穿江湖武林,煞神级的人物。
“杨狱。”
又一次深深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,陆青亭转身走向了大门紧闭的悬空山,翻墙进入。
水汽蒸腾间,他看到了山巅高处绽放的金光。
雷蛇滚走,电光闪烁,隐可见火球与光芒,他只得,那是金顶,后世的金顶,每逢雷雨夜,就会有此盛景。
“金顶、祖师。”
陆青亭福至心灵,向着金顶而去。
他的脚程很快,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,未多时,居然就已然靠近了金顶。
而更让他惊诧的是,金顶之前,正立着一人。
其人道袍宽大,身形高且瘦,虬髯如草,大耳圆目,不修边幅,却又没有丝毫污垢在身。
“弟子陆青亭,拜见祖师!”
陆青亭长长一拜,袖袍垂地,神情难掩崇敬与激动。
他没有料到这般轻易的就见到了祖师,一时之间,竟不知说些什么了。
“是个好孩子。”
袖袍微掀,扶起这个后世弟子,邋遢道人面含微笑:
“老道已关注你半年了。”
“祖师……”
陆青亭有些受宠若惊,又马上反应过来:
“您可是有事要弟子去做?”
邋遢道人不答,只是道:
“道藏读了多少?”
陆青亭回:“三千八百卷通读,熟记于心者,八百。”
“读了不少。”
邋遢道人点点头:“何为仙?”
“顺为凡,逆成仙!”
“何为顺逆?”
“人有七情六欲诸般妄念,顺者,难逃生老病死。克制欲望七情,以达到内心恬淡、童稚无邪,为逆。”
“中规中矩。”
邋遢道人又问:“何为仙?”
“仙……”
陆青亭略微思忖,正要回答,邋遢道人已然回答了:
“长生久视,超脱物外?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?是,其实也不是。老道所寻之仙,实为心中圆满,长生,顺手可得,则得,不可得,则弃之!”
金顶前,老道负手而立,本不甚魁梧的身躯,在陆青亭的感应中,却似比悬空山更为高大。
“老道,曾见仙!”
陆青亭正自消化着祖师的话,听得此言,不由的猛然抬头,却见老道神色冷淡:
“七十二峰,七劫剑下,此獠自言为仙,老道唤他血魔!”
“血魔!”
陆青亭心中一震。
这些话,却是连掌门都没有告诉他……
“此獠自称为仙,实则不过一硕鼠!老道镇压之时,他痛哭流涕,丑态百出,最后,甚至舍弃自我,为道果所控……”
邋遢道人的脸上有着厌憎与冷哂:
“这倒也算长生了!”
“祖师,是要我去杀此獠?”
陆青亭回过神来。
“道果,乃天地精粹,实非人力所能磨灭,千载光阴,我这一道意志穷尽法子,也只损了其八成精神,剩余而成,需借外力。”
邋遢道人回。
“弟子明白!”
陆青亭神色肃然,应下后,不知出于什么心思,又问了句:
“祖师为何不选择那位杨大侠……”
“你是否想知道,在老道心中,你们二人的优劣?”
邋遢道人哑然失笑,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。
“弟子惭愧。”
陆青亭有些羞惭,他本不该起这些妄念。
“人之常情,有何惭愧?”
老道摇头:
“你的天赋、心性皆是上上之选,足可承接悬空,做个中兴之主,若有机缘,武圣门槛,未必不能跨过……”
被祖师赞誉,饶是陆青亭也不由面色泛红,心潮汹涌,这可是无上大宗师的评价。
“至于那位杨小友……”
老道沉吟,陆青亭心中却不由‘咯噔’一声。
想了想,老道委婉道:
“与人攀比,其实不好。”
“……”
陆青亭喉头蠕动一下,低下头:“弟子明白了。只是,此事如此紧要,您为何不……”
“为何不选择他?他能收束冥书残页,已是功莫大焉,至于血魔……”
老道顿了顿,答:
“搏命的事情,老道从来都是自己做,自己做不成,那就由徒子徒孙去做。”
陆青亭抬头,看着自家祖师,老道神色如常:
“自己都不乐意去,却想着拿别人的命去搏,世上哪有这个道理?”
……
……
自山上到山下,瓢泼大雨化作细密小雨。
“那位道爷,九成有事瞒着我……”
缓步行于雨中,杨狱心中转着念头,虽不是很在意,却稍稍有些失望。
门户之见,在这个时代根深蒂固,他本以为这位名传后世千年的大宗师会是例外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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