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见面前的灰袍老僧,杨狱几乎暴起,用了十二分的气力方才强行按耐住心中的悸动。
达摩!
杨狱五指捏紧,攥出一把冷汗来,眼前这老和尚的境界如汪洋般深不可测,哪怕没有丝毫恶意,也让他心神绷紧,无法放松。
但若是寻常人看去,这也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和尚罢了。
个子很低,干巴巴的没什么肉,满脸皱纹挤的眼睛都很小,只是其眼神非常清澈,犹如赤子。
他双手合十,眼底泛起一抹好奇、恍然,旋即平复下来。
“慧定,你可是有所领悟?”
“略有所悟。”
杨狱心中一紧。
虽然面前之人只是幻境之中,两千多年前的禅宗初祖留下的精神,但他总觉得这老和尚好似看出了什么东西来。
“有领悟就好。”
老和尚点点头。
“大宗师教的好。”
杨狱微微低头,心中猜测着这老和尚的来意。
“老衲所传不过‘无坚不摧、万毒不侵、金刚不坏、至刚至阳’十六字而已。修成何等境地,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气量。”
老和尚摇头。
气量?
心中咀嚼着这老和尚的话,杨狱心中微动,诚如他所言,这门金刚不坏身,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武功。
千人学习,就有千种道路。
“佛门至坚者,为金刚,此门武功,其根本不在于气、不在于罡、不在于肉身,而在于心之一字。”
老和尚缓缓说着:
“不明己心,不明金刚心,即便内息再厚、真罡再密,若心灵不至‘八地不动’的境地,也远称不得‘不坏’。”
“金刚之心,八地不动……”
杨狱道出老和尚话中的涵义。
修行上的道理,其实他懂的不少,六扇门的案牍室中,有关此类说法太多太多了。
然而,知易行难。
彻底灭尽烦恼障、所知障、一切执着相,万事加之而不为所动,为不动地,八地不动,这是菩萨心。
杨狱懂得这个道理,可懂与做之间,有着天地般遥远的鸿沟。
他见不平会怒,见爱慕女子会喜,亲朋受伤会起杀意,遭遇巨大变故,甚至也可能颓废、一蹶不振。
这不是懂就行的。
“你的心思尚可,天赋也不差,悟性也超过常人,佛心谈不上,倒有几分怒目金刚之象。”
老和尚点评了一句,不等后者深思,就又道:
“让老衲瞧瞧你的领悟吧。”
“嗯?”
杨狱抬眉,见老和尚含笑而立,心中来了兴趣。
他本身对于这位禅宗大宗师就有着莫大的好奇,听得这话,自然不会假惺惺的推辞什么,捏合的五指间有着青金色光芒流溢,毫不犹豫的打出一拳。
呼!
拳落则风动。
以杨狱此时的体力与武功,这一拳催发,骤起的劲风足可将此间禅房都震成齑粉,然而,微风刚起,就自泯灭。
好似被一方黑洞彻底吞没,没有溅起半点涟漪。
一只干枯的手掌张开,安忍不动如大地,轻易的消弭了所有的劲力激荡,后发后至,正包住了杨狱起力的一拳。
缓而稳。
“再来!”
杨狱眸光一亮,泛起的战意将心中的忌惮都冲散了几分。
一击不中,回拉臂膀,拳印捏合,内息勃发,再度打出一拳!
因顾忌身份泄露,他不曾催发霸拳,但这一拳打出,血气与真罡交织,九牛二虎催使,已是不留余力。
一拳打出,哪怕无形气劲遍布四周,整座禅房连同其外的小院子也皆发出一声蜂鸣,似要被震的跳起。
细密的尘埃、零星的积雪都是被震离地面。
“不差!”
见得这一拳,老和尚的眼神似乎也有着一抹亮光闪过,旋即,手掌若莲花般绽放,再度接纳拳力。
砰!
似高实低的闷响炸开,乍闪即灭。
仍是泥牛入海,这一拳打出,分明有着碰撞,却似是空不受力,比之向天空打还要难受。
“这……”
这一下,杨狱终于动容。
他并不意外这位禅宗初祖能接下自己的拳头,让他震惊的是,他这一拳所有的劲力尽被其接纳,而其衣衫都不曾鼓荡。
甚至都不曾卸力!
这不止是武功高,而是这老和尚的体魄与力量,都还要超过此时的自己!
“不差。”
老和尚微有些赞许,他轻荡袍袖,屈伸五指,含笑而点,状若拈花。
轰!
一指点击,杨狱的瞳孔就是一缩,恍惚间,只觉眼前似有波涛翻涌,一枝芦苇飘荡其间,老僧负手其上。
突然,巨浪涌动,一庞然大物出现于水下,卷起暗流汹涌,惊涛骇浪,欲要撞击老僧,声势浩大。
正适时,那老僧一手下压,干枯的五指似如玉柱般擎开。
只是一搭、一提、一甩。
那色呈青灰,足有十丈开外的庞然大物,竟被一下抛上高天!
直至芦苇飘荡而去,远至不可见,那重不知几万斤的巨鱼方才重重落下,溅起千重浪花,不伤而鸣。
这是,佛陀掷象?!
不,是达摩掷鲸!
呼!
似是许久,又似乎一瞬间,杨狱后退的步子落地,眼前的光影也自消失,同时,也没有了老和尚的身影。
一如其来无影,去时也无踪。
“佛陀掷象……”
杨狱回神,心中的触动却久久无法平息。
突然就懂了什么是武道修行如观山。
遥隔千百里,雄伟如平独山,看上去似也没多高,可越是靠近,就越是感受其雄伟。
非走到山脚,无法看清山岳之雄伟。
曾经,他武道初成,见之流积山幻境中的张玄霸,只觉其强,却似乎觉得也非那么高不可攀,可那是因为他距山太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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